陆山枫心中猛地一颤，他赶紧摇下车窗玻璃，看到的却只是左佳琳湮没在人群中的背影。她那红色的上衣在这霓虹闪烁、色彩斑斓的街上，却显得那么悄然。这时一群嬉笑的中学生簇拥着从路旁走过。陆山枫注意到其中一个男孩右手搂在一个女孩的肩头，左臂上却依偎着另一个女孩。山枫苦涩地问自己：“是我太老了，还是这个时代变化得太快了？”
　　出租车司机年岁与山枫相仿。等陆山枫稳住了神，他笑着说道：“见到老相好了？难舍难分噢！”
　　山枫当下一窘，赶忙辩解：“别乱猜，她是我老同学的妹妹！”
　　司机笑了，“老同学的妹妹就不能是你的老相好吗？嘿嘿。照你的说法，她姐姐才是你的老相好，对吧？”
　　陆山枫真恨自己怎么说了句如此弱智的话。司机接着说：“我开了十几年出租，见得多了。依我看她肯定爱过你！”
　　这时候，山枫乘坐的出租车，正在拥挤的车流间隙中快速地穿插腾挪。山枫发现司机没有系上安全带，便好心提醒到：“你还是戴上安全带吧!”
　　司机看了山枫一眼，“这人呐，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我不信这根带子有多大用处，还不如认命。人这一世本来就不自由，何苦再加一根捆绑带？”
　　山枫闻言若有所思。司机接着说，“你别看我是个的哥，当年我可富过，还有个好老婆。那时侯我开公司，很红火的。后来我被人诬告被关了一年多，等查明白没事了，公司也倒了，老婆也没了！ 她在为我奔波时出了车祸。她心善，长得漂亮，可是说没也就没了，都是命呀！”司机端起大茶缸，喝了口茶，然后慢慢说：
　　“人世间钱财呀，功名呀，不过就是几张纸，一把灰吗？要是有人能想着你，念着你，不比那些虚名强多了？人活着呀，要对得起自己。”
　　山枫听着，不知怎么心里一下子想起了左佳琳。过了一会儿，他问司机：“那你没有再找一个老婆？”
　　司机苦笑了一下，“老了，我心里又老想着她，难动真情了。这人呐，本质上就是衣冠禽兽，有感情、穿上衣服才是个人！否则无情无义的，图一时快活，谁和谁又有什么两样呢？我现在一个人过，倒也无牵无挂。”
　　陆山枫此时的心里，不知不觉地几乎被左家琳给灌满了。往事就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闪过。他正想着，收音机传出了似曾相闻的声音：“感谢各位收听‘佳琪热线’节目，很高兴和您在一起度过一个小时的美好时段，左佳琪在此祝各位晚安，我们明天再见！”
　　左佳琪在播音？陆山枫赶紧问司机：“这节目是直播吗？”
　　“是呀，这个节目的人气很高的，我总听。”司机回答道。
　　山枫闻言，刷地一下出了一身汗，酒完全醒了。左佳琪过去一个小时在播音室，那二十分钟之前还在《故湘寻梦》和他相对而坐的，只能是佳琳！想到这里，陆山枫懊悔不已，他狠狠地挥拳，砸在了自己的腿上。他想不明白佳琳为什么要如此折磨彼此。苦涩的泪水流进心里，让他一阵心悸。山枫扭头对司机说，“你送我去江边，好吗？到西岸对着橘子洲头的地方就行了。”
　　湘江两岸近年来都被修成了观光带，入夜后仍灯火辉煌，人头攒动。附近的农田和乡间小路早已无影无踪。山枫他们儿时下水游泳的岸边，建起了一大片大学生公寓。现代化进程污染了江水，很少有人再下湘江游泳了。陆山枫信步来到江边的沙滩上，这里现在充斥着霓彩和喧哗，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朴素和魅力。当年被当作更衣室的小树林已杳无踪影，不然也该是能遮挡一片的绿荫了。
　　陆山枫漫无目的徘徊。突然从浓浓的夜色中走来两个孩子，那是童年的他和左家琳。他们先是牵着手嬉笑着从他的眼前跑过，扑进了江水里，欢笑声从水面传来，洋溢着童真的幸福；过一会儿，又见他们相倚着蹒跚而行，女孩的脚上还在滴着血。佳琳低低的哭泣声中，伴着山枫冒充男子汉的安慰话语；再过了一会儿，又见到豆蔻年华的左佳琳拿着一封厚厚的信，说要给他，他却总拿不到；又过了一会儿，身着红衣的佳琳又来到了他的身边，泪眼婆娑地揽住了他的臂膀，幽幽地说道：‘终于有一天，连你也认不出我了……’。这时陆山枫心里涌起一阵不可抑制的激情，他没有犹豫，侧转身体去拥抱沉睡在他梦境中的女人……
　　扑空的动作使陆山枫一下子惊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正斜依在岸边的石椅上。夜，已经很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