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史 18-22
作者 : leftmind
来源 : 未名空间
2005年3月17日 8:20 海淀某公司旁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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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刚的做法很蠢。
会计小刘今天到的稍微早了点,从电车上下来,她正要过马路。忽然瞥见不远处冷刚正伸手拦车。她没有在意,等过了马路,想想有点怪,大早晨的冷经理应该下出租车,进公司上班,现在怎么好像要走的样子。
她回头看。冷刚并没有上刚才那辆出租车,他现在在伸手拦另一辆出租车。等出租车停他旁边,他在前门那儿低头往里看一眼,然后摆摆手,直起腰。司机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开车走了。然后冷刚挥手拦再后面的出租。小刘看的有点发呆,站了一分多钟也没动地方。
又放走了两辆出租车,冷刚抬头。感到冷刚正看自己,小刘连忙转身,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心大跳了两下,快步进公司。进到财务室,出纳小赵正站窗户那儿呢,手里端着个冒热气的保温杯。
“早上看见冷经理了吗……”小刘包都没放,开口就问。
“看见了,我八点到的时候他就这样……正看呢!”出纳小赵没回头,喝口水,注视着窗外楼下。
小刘放下包,走到窗前。外面不远处冷刚放走一辆出租,后面的出租司机看到他举动异常,根本没停。冷刚猛跑几步,跟车头平齐的时候,两步跨上马路,拦在车前面站住了。出租司机一个急刹车,因为没系安全带,脑袋“砰”的顶在前风挡上。司机大怒,摇下车窗:“你丫儿找死啊!”
就见这疑似自杀的人没搭腔,就是看了司机脸一眼,转身刚要让开,忽然见另一辆出租车从旁边绕过,立刻追过去。他前面两米远侧前方一辆自行车发现有人从后面超过的时候有点来不及了,前轮压在他左脚后跟。冷刚一个趔趄,摔在马路上。
看到这奇怪的一幕。楼里小赵小刘对视了一眼。小赵说:“他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吧?”“难说,昨天救人的时候我觉得他还挺勇敢的。后来一吐,就觉得他不行。现在看,可能是受刺激了。”小刘下了结论,“你说,现在这男人怎么都这么没出息啊!”
“得了吧你,我听说你前天在总裁室惊声尖叫,跟帕瓦罗蒂是的!”
“我是女的,他是男的,那要求能一样么?”小刘根本不在乎。
到上午十点的时候,冷刚至少拦了一百辆出租车,都没上去,人也逐渐前移了一个街区。他走回原地,又拦了几辆,看到一辆夏利过来,冷刚没挥手。过一会儿,冷刚了拦了下一辆sonata,等车停了冷刚看一眼,又没上。
“有病!”司机嘀咕一句,侧头看一眼,透过摇下玻璃的副驾驶那侧的车窗,他问:“你要不要坐车啊?”
“我不坐,”冷刚已经抬头看后面,等下一辆了。
“没问你,我问后面那小姐呢!”
冷刚回头,蒙东妤叉着手站在他后面三四步远的地方,正看着他,看样子站半天了。蒙东妤跟司机摆摆手,司机把车开走了。
冷刚就跟没看见她一样,面无表情,转头向马路,看着远远的下一辆出租。
“你干吗呢?”蒙东妤问,“你在这儿多久了?”
冷刚没回头。
蒙东妤走到他旁边儿,“你是为了找那箱子吗?”
冷刚没说话。
“这么多出租,人海茫茫的,你能找到那司机吗?”
冷刚没说话。现在出租车比较少,俩人并排站了半分钟,冷刚拦了下一辆,还是放走了。
“傻逼!”司机开车的时候撂下句话。蒙东妤看冷刚脸一眼,冷刚面无表情,又在挥手。
蒙东妤忽然有一点点难过,她说:“No big deal! OK? Just relax, I don't care about that luggage……”
“说汉语,英语我听不懂。”冷刚脸向马路,说。
“你何必呢?一个箱子,有那么重要吗?那不是你的责任,我不要了还不行吗!”
“你不在意我在意……大耳贼!可惜不知道他是白班还是晚班!”
“什么?”蒙东妤没听明白。
“拿你箱子那个贼司机,耳朵大,我记得很清楚!”
“什么叫‘白班还是晚班'?”
“昨天我坐他车去的机场,不过正好是晚上5:30。那是出租司机交接班的时候,所以不知 道那大耳贼是哪班儿,否则光晚上或者白天堵他就可以。”
“你昨晚也在这儿?”
“嗯,从晚上10点开始得。”
“一直在这儿?”
“没有,到半夜三点多回家睡了一会,四点半又出来的。”
蒙东妤看他一眼,不说话了,就在他旁边站了十分钟,默默的看他挥臂,弯腰,抬头,挥手,有时候挨句骂,然后下一辆。
被目光注视的感觉不太舒服。冷刚转头说:“你不是来公司办事嘛?不是街边观光吧?“然后就盯着蒙东妤看。
蒙东妤叹口气,左右扫一眼,转身走进街边一个杂货店,过片刻出来了,手里拿一瓶矿泉水。她走过来,把矿泉水塞给冷刚,没说什么,过了马路,回头看他一眼,走了。
到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冷刚差不多拦了有300辆车了,他公司每个同事都从窗户里欣赏到了他的表演。又过来一辆sonata,冷刚拦住,低头看了一眼,直起身子,手抬起来一半儿,停住了。他拉开车门,进去,把车门摔上,看了司机一眼。
“您去哪儿?”司机问。等了片刻没有回答。侧头,看见乘客盯着自己的耳朵。
司机双手放方向盘上没动,他也认出他来了。安静了片刻,司机又问:“您去哪儿?”
“街拐角有个派出所,你给我拉那儿吧。”冷刚说,“不拉也没关系。”他掏出手机,按
了“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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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4:40,冷刚从派出所出来,一脸的沮丧。出门,走了一个街区,大耳贼司机从一棵树
后面露出头,凑了过来:“大哥,大哥!……你别,别,大哥,你是斯文人,咱别动手啊
!我有话说……进去前我都跟你说了吧,你没证据!……现在咱们帝国是法制社会,没证
据警察叔叔都不管。往严重了说,你这是诬告,是不是?咱们……”
“你要干吗?”
“不干什么,大哥,在局子里我看你急的那样,我不忍心!我这人心善!我看你是真想要那箱子的。没关系,你真想要,咱有办法啊!怎么样?大哥真想要,跟我上车!”
“你要把箱子还我?”
“你要这么说,我什么都没有可是!我还你箱子,不成了我偷了么?……诶,诶,大哥,别走啊!你听我说——我不能把箱子还给你……可是我能把箱子卖给你啊!”
晚上5:20, 出租车驶过一片荒地,停在城郊结合部一个建筑工地旁边,工地上巨大的水泥灌浆机轰鸣着。出租车右边有一片三四十间建筑民工住的简易平房。
司机领冷刚转了几个弯,跟迎面走来的人打招呼,最后进了一个小院子。“你在这儿等会儿啊,不让你进来别进来。”司机推门进去了。
“大耳贼,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啊?”屋里3个人,正打牌,一个大秃头停下来问问。
“辉哥在吗?”
“在,里屋呢。”大秃头说。
“辉哥,辉哥!”大耳贼比较兴奋,直接推里屋门。
“别!!”大秃头急了,“辉哥正看电影呢!”
话说晚了,房门已经推开,大耳贼看见辉哥背对房门,坐在房间中间的椅子上,前面一米远有个19寸的电视,正放电影——Rick站在夜晚的卡萨布兰卡机场,跟面前的英格丽褒曼说着什么,二人深情地互相凝视。
大耳贼当时就傻了。辉哥转头,看见是他,二话不说,起身走过来,给大耳贼脑袋上就是一巴掌:“说多少次了,我看电影的时候不要打搅我,你耳朵聋吗?”说完,从兜里掏出一块干净的灰手绢,把脸上得泪水擦掉。
大耳贼一缩脖子,笑嘻嘻的:“又看卡萨布兰卡呐辉哥?”“你没长眼啊?没看见这经典场面吗,还问?唉……,”他叹口气,把手绢放好,“多少遍了,一看到Rick和褒曼分手,我都要掉泪,止不住啊。你说,他们怎么就不能在一起呢?那导演真是个傻逼。”
辉哥摇摇头,“今天,我去看大夫了,是什么心理科的,大夫说了,这是正常现象,我是个浪漫的人,他还说我内心深处渴望深刻的激情,他还推荐我看个电影,说是有助于我心理满足,叫大话……诶,你有什么事。”辉哥看大耳贼挤眉弄眼的,就停止了述说。
大耳贼一直没敢说话,看辉哥问了,忙说:“辉哥,今天我遇见昨天多给我钱那凯子了,他居然是想要昨天我拿回来那拉杆箱!”于是原原本本把今天的事说了,“你说,辉哥,咱们得崩他一笔吧!”
辉哥到了外屋,坐椅子上:“大耳贼,你昨天拿回来这包,它值钱吗?我今天还去商场转了转,没看见这牌子啊!”
“值钱!值钱!我估摸着值!前天机场那女人穿得可体面了,一看就是有钱人!好像现在这有钱人就爱用这带‘L'和‘V'这俩字母的箱子和包儿!”
“估计那女人可能有点钱,箱子里衣服都是又光又滑的,应该挺好。巧克力也好吃,靠,这洋巧克力就是不一样啊,溜光水滑儿的……你说这箱子会不会是假的?现在买假名牌儿的女人特别多……”
“是啊是啊,”大秃头在一边插话,“那天我坐电车,听旁边俩年轻女的聊天,说自己是个什么鬼公司……噢,什么IBM的,什么电脑公司的,说自己一个月挣一万,然后怎么在秀水街买了个假包,才花了100多,跟真的一样……你说买假货有什么可他妈高兴的,连我们都不如……”
“闭嘴!谁让你说话了?”辉哥坐凳子上没动,踹了秃头腿一下,“另外,不要自己看不起自己!‘我们'怎么啦?”
秃头低头不说了。辉哥看秃子情绪低落,就说:“现在的女人,的确是虚荣!秃子说得也有道理……诶,大耳贼,你怎么不说了?”
“辉哥,我是这么想的,不管真假,只要那凯子想要,我们就可以要钱啊,他越想要,我们要的就越多!”
“嗯,”辉哥点头,“大耳贼,你脑子活,小聪明是有点,就是不上进。也不会欣赏艺术,连电影都不爱看。要看还看那傻呼呼的什么港片动作片,那二十年前的东西,什么英雄本色,有什么可看的,你傻不傻你?那个男的叫什么来着,许文强,穿个长大衣,围个白围巾……”
“辉哥,”大耳贼小心翼翼,“那个白围巾是周润发在上海滩里的……”
“我他妈知道!说你傻你来劲儿,许文强那打扮明显是抄《美国往事》里罗伯特德尼罗的 打扮,这盗版打扮你还看的津津有味,你说你多傻吧!告诉你,现在谁还看香港电影电视啊!尤其是多少年前的!你要跟上时代,大耳贼,你以后弄个随身听,多听听周杰伦,现在那些年纪轻轻的都爱听这个。”
“……你皱眉干吗,不爱听?告诉你,周杰伦成天哭丧个脸,是挺傻逼的,但是,他就是潮流!你年纪轻轻的,要顺应时代,与时俱进,懂不懂?不进步,就要被社会淘汰!”
“辉哥,那卡萨布兰卡是60年前的……”
“还犟嘴!那是经典,懂不懂!经典是不受时间和地域限制的!跟你们这帮人真是没法儿沟通!!”辉哥怒了,拿出根烟,秃头赶忙给点上。
辉哥撮了一口,吐出烟雾:“我今天还办了件事!我今天注册参选区人大代表了!”
“真的!”秃头表现的特别欢喜,“辉哥高!现在都兴这个!”
“兴兴兴!你就知道赶时髦!……告诉你,现在大耳贼已经有帝都户口了,秃子,你好好
干!过段时间给你也弄一个帝都户口。我先当区人大代表,然后我当帝都市人大代表,给
你们都弄个区人大代表。”
“辉哥,人大代表好像距离我们挺遥远……”
“你知道什么!人没有理想,那跟咸鱼有什么分别?知道么,人要有‘愿景'!……靠,你没事多看看励志书,《第五项修炼》你看不懂,可以先看看卡耐基的书……诶,你是谁 ?”
大耳贼看冷刚自己推门进来了,立刻走到冷刚,一脸狞笑:“靠!谁让你进来的!?让进才能进!”说完,抬手就给了冷刚一耳光。
冷刚没防备,就是一晃悠。大耳贼又是一个耳光,冷刚挡住了。看他要还手,秃头和另一个人过来,架住冷刚胳膊。大耳贼又给了冷刚两耳光。冷刚用腿踢他,大耳贼躲过了,然后用右脚猛踢了冷刚左腿膝盖下。冷刚就蹲地上了。
“操!人前叫你两声大哥你还当真的了,局子里一口一个‘小偷',你他妈的以为你是谁?我叫你大哥?你这蹲地上的猥琐样,你配吗?”他又踹了冷刚一脚。
“行了行了!你们这是干什么?”辉哥发话了,“做文明人!”他看看冷刚,“听说你来买我们箱子?……我靠,还瞪我!大耳贼!”
大耳贼上去又踹了冷刚两脚。
“这次表现不错,没想还手,挺好,有长进!别坐着,这不是你家,蹲着!诶,这就对了……你是想买我们箱子吗?”
“嗯!”冷刚蹲地上说。
“你打算出多少钱啊?”
“我要看见箱子再说。”
“还挺顽强嘛!可以,要求合理!秃子!”
秃头进里屋,把lv拉杆箱拿出来了,放在离冷刚两米远的地方。冷刚起身就要去抱箱子,被大耳贼一脚给踹地上了。
“怎么态度又不好了?”辉哥说,“你蹲好我们才好交谈嘛!……对,这就对了!你想出 多少钱啊?”
冷刚看他一眼:“500怎么样?”
辉哥乐了,和大耳贼对视一眼,看来这凯子有钱!
“500?你把我们当凯子啦?”大耳贼大怒,“至少也得……辉哥,你看多少合适?”
辉哥想了想:“3000!一口价!”
辉哥说完,紧盯着冷刚的眼睛。
“行!”冷刚说。听了这句话,辉哥轻轻出了一口气。
“不过我现在身上没这么多钱。”
“你有多少?”
“1000多吧。”
“行,先把1000给了,算定金。不然,你明天不来了怎么办。”辉哥看了大耳贼一眼。
没等冷刚说话,大耳贼上来,揪住冷刚外套,从里面翻出钱包,然后走到辉哥旁边,把钱都抽出来了,递给辉哥。
辉哥数了数,一共1150。“嗯,行,不错,挺诚恳,主动就把钱给我们了。”辉哥把1100块钱放兜里,其余50放回钱包,又抽出冷刚身份证看了看:“冷刚!名字挺响亮嘛……把钱包还给这个冷刚兄弟。”说完,把身份证放自己兜里了,“明天交完钱一起还你啊。记住了,明天晚上5:30,过时不候啊。”
大耳贼把钱包里的50块钱抽出来,在冷刚面前晃晃:“喂,你今天坐我出租来的,还没给钱呢,这是车费啊。”说着要把钱包里的硬币也拿走。
“你这是干什么?”辉哥怒了,“大耳贼,给这位冷刚兄弟留几块钱,他还要坐电车呢,这里这么偏僻,你难道让人家走回家嘛?”
大耳贼把三个一块钱的硬币给冷刚留钱包里了,其它的拿走。
“秃子,扶这个冷刚兄弟起来……行了,你可以走了。再见!跟我也说一声再见!……对,礼尚往来嘛。你要是想报警,没问题,出这儿往南两公里,就是这儿的派出所,所长姓廖。前天我们刚吃过饭,跟他提我就行。”
冷刚一瘸一拐的走到门口,辉哥说:“慢着。”
冷刚站住,辉哥招招手:“过来,过来!你过来。”
冷刚走过来,站在他身前。辉哥抬起手,冷刚本能地缩了一下身子。
辉哥把冷刚的头发和脸都呼噜了两下,说,“冷刚兄弟,我们这是对事不对人,对你个人没看法,所以请你不要记恨我们!”他又把冷刚衣服上的灰拍打了几下,“转过来,对……”又把冷刚衣服领子,下摆都拉直。“好了,这回真的可以走了。秃子,送送他。”
一会儿,秃子回来了。一进屋,就听大耳贼问:“辉哥,那凯子钱包里有卡,咱们怎么不当时就带他去个提款机把钱给取了,这夜长梦多的……”
“你脑子简单,我们人跟他一起去,强迫他取钱,这叫抢劫!他身份证在我们这,他一定会来。明天,他自己带钱来,那是对我们拣到并且归还他失物的酬谢啊……”
“辉哥,这是我们要的钱,不是他主动给的啊?酬谢,不都是得主动……”
“我知道,我知道!”秃子抢着说,“国家法律规定,拣到失物的人有权索取酬金,这是合法得,警察也管不……”
辉哥抄起手边的水杯,直接扔到了秃子得胸口:“你他妈的闭嘴,谁让你说了?”“辉哥,我……”秃子很委屈,胸口很痛,又不敢揉。
“你知道这世界上为什么人话都少嘛?因为话多的都死了,知道不知道?人一辈子说的话多少那都是一定的,嘴快的人死得也快!”
辉哥喘了口粗气,平静了一下,走过来,俯身捡起水杯,又拍了拍秃子的肩膀:“秃子啊!你能脑子也挺活,就是跟大耳贼一个毛病,不上进!我那个堂弟,中学的时候不好好学,老想出来混,说他也不听,我叔叔也管不了他。后来不是我两顿死打,才规矩的嘛。后来我逼他考上了警校,这不,转眼快毕业了,这就快帮上我了。你们呢,要学我堂弟。我对你们呢,也是跟对我堂弟一样的,看不过就着急,着急就要动手。你别介意啊!”
秃子激动的都说不出话来了。辉哥笑了,挥挥手:“你们听好了,做事业要有政治敏感!我们不是东北虎西北狼,不要打打杀杀那一套!……我们那儿出来的白宝山,就是大耳贼 你们家后面白家的老大,是十几年前参军的吧,我记得。那时候你们还小,不知道这个。 他怎么死的?不就是在队伍里跟连长指导员有点矛盾,上级下属的,有点小矛盾不是很正 常嘛?算得了什么?这个白大哥居然在早操的时候要灭了他们!他们队伍驻扎在帝都郊区
,那天早上,出操,他拿着半自动就突突了一梭子,连长指导员没事儿,其他人打死好几 个!……结果他窜进帝都市区,劫持出租车,建国门外一场枪战,子弹打了上千发,持续 两个小时,居然他还打死了一个伊朗外交官!最后怎么样?不注意地形,进了死胡同,身中数十弹而死!这教训还不够深刻嘛?”
辉哥说得比较多,喉咙干,秃子连忙拿暖瓶给倒了杯水,辉哥喝了一口,感慨到:“这早上烧得水,现在就凉了!生活条件差啊!”
他看看屋里四个人,“其实我们不缺钱,但是现在也不是享受得时候!而且条件再差,再需要钱,我们也不能为了点小事就搞打打杀杀的那一套——跟我一起出来得郭小四,嫌我开始搞建筑承包队来钱慢,弄了个小口径,再加把气手枪,开始折腾,是嚣张了几年,拉着两个人,吃香喝辣,不可一世!后来那?不是半个月前被政府处决了嘛?……还是注射死刑,你们看,政府多人道!——改革开放快三十年了,政府进步大呀。所以,在帝国,要想做事,就是一条,一定不要跟政府对抗!所以,我们绝不搞打打杀杀那一套!”
辉哥又喝口水:“比如刚才的事,给他个下马威,再哄哄,明天他老老实实把钱拿来,事情不就解决了嘛!这些年,社会上人我见得太多了,都是胆小鬼!比如那个冷什么刚就是这样的人,给他两下,他不也没怎么不高兴嘛!而且,回去之后,他还会自己给自己台阶下,对自己说他不是懦弱,是为了把事办成才委屈求全的,是为了他的那个女人才这样的。你们看,这有什么不好。”
辉哥很兴奋,来回踱步,“而且,你们不知道,我不喜欢杀人伤人,那没意思。我喜欢……”
辉哥把左手半抬高,五指虚握,忽紧忽松,好像在揉着什么不存在的东西,“我喜欢侮辱人,折磨人,虐待
人,蹂躏人!刚才那个凯子,要是我让他爬出去,他大概也会爬的——这就是权力了!权力这个东西带来的那个
快 感啊,真有点做皇帝的感觉!……嗯,他好像对他的这个箱子很重视,不会里面有什么东西吧,一会要好好找找!”
“辉哥,”秃子忍不住了,“你说他不会真的报警吧?”
“今天他不是报过警了么?说不定报了不止一次了。让他报吧,一个破箱子,几件衣服,看看谁信他,谁理
他!”辉哥想了想,“对了,秃子,你明天在房子外,往南边望望,那边都是空地,来个人很明显,要是那个冷
刚带别人来,你报个信,我们有准备,也不怕他。”
“辉哥,明天他带钱来的话,箱子我们真还他吗?”
“看他明天表现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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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刚走了长长的一段路,搭了一班电车,坐了几站地,下车,换另一班。等了一会,车来了,人很多,冷刚
挤上车,人挨着人。
冷刚呆滞的目光忽然看见有个二十上下的小伙子把手伸进一个中年男人的单肩书包里,片刻,两根指头夹出
个钱包。
“你怎么偷东西呐?”冷刚脱口而出,声音还挺大。
小伙子身子一抖,脸色有点发白,那只手快速地背到身后。车上人都看冷刚。冷刚指指小伙子,又指指中年
男人,“就是他偷你钱包,你看看你钱包!”
车上人都往这边凑。中年男人一翻包,“我钱包没了!”对那小伙子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不学好呀?快
给我钱包!”
冷刚正要说话,身后一个外地口音说话了:“你胡说什么,谁偷他钱包了?那钱包明明在地上呢!”
冷刚回头,是个中等个穿破羽绒服的人。冷刚刚要说话,那人手前伸,袖子里半截匕首伸出来,尖刺顶住了冷刚后腰。冷刚觉得腰部有尖锐的刺痛,肯定是扎破皮了,身子顿时僵住,不动了。
旁边的人都看见了,他们全体猛往后缩,顿时这边空出一片。中年男子,小伙子那边的乘客也看出不对了,也往后让。拥挤的电车中间居然让出了老大一片空地,只有冷刚,外地口音,中年男子,小伙子站在中间。冷刚脑中麻木,倒也没害怕,只是觉得有点滑稽。
小伙子说:“你看看,地上那钱包到底是不是你的?”
“唉!唉!”中年男子忙应了两声,捡起钱包,象征性的翻了两下,诚恳的说:“是我的,是我的!”
“你看,是你自己掉的吧?怎么赖别人呢?”
中年人咽了口吐沫,“是,是我自己掉的!”
小伙子声音高了八度,对冷刚说:“人家物主都说是自己掉的,你怎么诬陷别人呢!”说着上来抡圆了抬手给了冷刚一耳光。“啪”的一声,异常清脆,车上人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
所有人都没再说话。
下一站到了。外地口音大声说:“都让让,都让让!下车了!”
他身后到车门的人立刻行动,拼命的往后挤,每个人和每个人贴着,活象罐装沙丁鱼,让 出了一条到门口的通道。售票员轻轻地按了按钮,电车门开了。售票员对车外面喊:“先别上,先别上!……说你呢,先别上!”
小伙子挤在最前。外地口音的匕首用力顶冷刚地腰,冷刚转身,走之前看了中年人一眼。
被目光扫到,中年人立刻闭上眼,然后慢慢地把头转向窗外。冷刚转身时看到周围的哪个乘客,那个乘客就抬头或者低头,专注的盯着天棚或者地下,象那里有无数的财宝等着他们。售票员干脆头伸在窗外。
冷刚刚下车,前面小伙子回过身来,揪住他领子,猛的一甩,冷刚踉跄两步,头狠狠地撞在车站的有机玻璃棚子边沿,身体软在两个塑料座椅上。
天旋地转。
紧接着就是雨点般的拳打脚踢。冷刚试图用手臂护住头脸。他的双手被外地口音狠狠的拉起,脸夹在双臂之间。小伙子左右开弓,先是四五个耳光,然后对准面颊就是几拳。
外地口音放开冷刚的双臂,冷刚胳膊软软的垂下来,两个人使劲踢他的头和躯干。短短几十秒,两个人出了一身汗。
“走吧!”外地口音看在沉默中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喊了小伙子一声。两人冲出人群,留下冷刚靠着塑料座椅,瘫坐在地上。片刻,小伙子跑回来,到冷刚身边,跳起来,用鞋底狠狠地跺了冷刚的脚踝一下。冷刚一声惨叫,围观的人都一哆嗦,稍微往后退了退。
小伙子冲大伙做个鬼脸儿,嘿嘿一笑,转身跑了。如旋风一般,从三人下车,到两人消失在人群外,一共不到一分种。
冷刚鼻口窜血,鼻青脸肿。他勉强睁着肿得只剩两条逢的眼睛,看四周的人;大家也都很专注得看他。没人说话,只有三月依然寒冷的风在城市上空呼啸盘旋,吹着冷刚身后的有机玻璃棚子,发出“呜呜”的声音。
冷刚忽然觉得周围人的神态好像他们是正在一个动物园里的游人,自己就是个新从非洲运到帝都的珍奇猴子。他觉得这景象真是无比的讽刺,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谁知这“哈哈”声只存在于冷刚的脑海中,他喉咙里发出的只是稍微比呼吸粗重些的极轻微的“呵呵”声,冷刚使劲笑,还是没有声音。
怎么连笑都笑不出来?这么没用吗?冷刚骂自己。他拼尽全力猛喊,终于发出了一种“嘎嘎”的声音,他笑了出来。
人们还是不说话,默默的看着他。冷刚越笑越觉得好笑,越好笑笑的声音越大,他笑了很久,声音逐渐变得歇斯底里。人群有点松动,有人摇摇头,大家纷纷走了。
小伙子和外地口音冲出人群后,快步小跑,还不时回头看看,没人追来,这才放了心。他们连拐了几次,这才改为慢走。外地口音明显心情很好,小声哼起了“新阿瓦尔古丽”。
小伙子长长呼出一口气,转头说:“洪叔,在车上,那傻鸟儿一喊,我真是吓坏了!不怕你笑话洪叔儿,我腿都软了。就怕别人一起打我们,那样的话,我们今天就完了!”
“怕甚!万事有你洪叔儿!”外地口音看看他,慈爱的摸摸小伙子的头顶,“你第一次出来闯世界,第一次经这事儿,自然胆小着点!其实,不要说车上人一起,就是那个中年和这个傻鸟儿两个一起上的话,我们也跑不了!不过这事儿没什么好怕的,帝都的人我也见识十来年了,都是这个鸟样儿。就是这个傻鸟儿,也很少见!”
“洪叔,你交的真顶用——匕首镇住局势,上去先来个耳光,就没人敢动了!——下次还用这招! 不过这次还是不爽,那个中年钱包里我看见了,很多钱,两三千吧!操!那个傻猪!不是他,我这次赚大了。”
“来日方长,急甚?反正这条线是我们包的,那个中年他跑不了,等遇上了还拿他钱!”
“洪叔,你说得对!还有,洪叔,罗锅说你对我好,他说从车上扯下来的钱,他师傅跟他八二开,洪叔你跟我是七三开!”
“强柱,我是有孩子的人,知道你们孩子不容易!……就说我那儿子,我送钱找人,办了假户口,求到路哥,最后好不容易挤进帝都的小学堂,10岁的年纪,他每天上下学的书包,比我买的小口袋大米都沉!每天比我们下班还晚!”
一路说着,他们拐进了胡同里一家黑暗的杂货店。洪叔跟他老乡杂货店主打个招呼,进了里间。他换下身上的衣服,扔在床上。把挂在墙上的一套半毛半化纤的西装取下来,轻轻的摊在床上,小心的去拉平那不可能拉平的皱纹。
然后穿上西装,套上西裤,又蹬上“李宁”牌旅游鞋,走到镜子前,照了照,这才满意,跟年轻人说:“强柱,我们走吧!”
强柱问:“洪叔,我跟你两个月,你天天这样换,这是为啥哩?不嫌麻烦!”
洪叔叹口气:“强柱,你不知道我们这有孩子的人的难哩!我那娃子,进了大城市,心就野哩!我知道他嫌我样子土哩,不愿意让我去他学校,上次家长会,他跟别人说他爸死的早,说我是他二叔。我这爹要是不给他个好榜样,他咋能直起腰杆哩!……我跟他说,我是做生意的!”
强柱嘿嘿嘿的笑了:“洪叔,你说是做啥生意的哩?”
“我说我是做货物运输生意的哩!”洪叔望着前方,眼中全是温情,“我那娃,脑子快,老师说他一准儿有大出息!……为了他,我现在晚上也不加班哩!少扯钱不要紧,晚上我要陪娃子做功课哩——现在小学4年纪的功课咋那么难哩?有分数哩!”
“我说的洪叔,人家罗锅和师傅,鹞眼儿和师傅,晚上都加班,就我们不加班哩。”
“唉,”洪叔叹口气,“我下这么大功夫,娃子他不争气,他居然贪别人小便宜!昨天他 们小队长过生日,专门买了9个奶油蛋糕请娃子他小队的同学吃,一人一个。娃子他贪好吃,吃完一个不够,称人不注意,居然把一个来晚同学的蛋糕也给吃哩!回来,他还跟高兴,说别人没看见哩!”
“洪叔,光娃手脚这么灵便,以后是干我们这行的好料!”
洪叔又叹口气,“我昨晚可生气,半宿气得我睡不着哩!先是罚他站,半夜我又把他叫起来,让他写了检讨——我要把他的检讨都收好,等他长大了,成了有钱人哩,要是不好好做人,我就把检讨给他看,让他写新检讨!”
“早上,我拉着他去稻香村买了块蛋糕,让光娃给他同学拿去赔,还要道歉哩!——一块小苹果大小的蛋糕要8块钱,这么贵哩,抢钱这是!”
“怪不得洪叔早上你上班迟到哩!”
“爸爸,爸爸!”清脆的童生传来,一个小孩子从阴影里窜出来,扑到洪叔怀里。洪叔蹲下,把孩子的书包从他肩上拿下来。强柱抢着背了。
“光娃,蛋糕还给同学了吗?”
“还了还了!去了就还了,我还说了对不起。”
“他怎么说哩?”
“他说没关系!他还说我们还是好朋友!”
“这就对了,光娃,爹上班忙,不然今天我就陪你去学校哩!我不放心你!”他拍拍孩子
的头,“帝都人看不起象我这样的外地人,他们就是不说话,那眼神我也知道他们看不起
我们哩!”
“爸,同学他们没看不起我!”
“看不起也没啥,他们不让我们入帝都的小学,说我们没户口!我们一样可以入哩!——国家的首都,人民的首都,一样的人民,为啥他们可以入学,我们就不可以入学?这是歧视哩!”
洪叔继续说:“做人要有骨气,光娃,不管有钱还是没钱,一定不能贪小便宜!更不能偷!只要自己行的正,不怕别人看不起,我们一样可以象胡杨树一样立于天地之间!当年我高考分数不够,上不了大学,要是在帝都,我分就够了,能上学——不过现在我不也在帝都住了好些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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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几乎黑透了,冷刚还靠在车站的椅子边,早不笑了。他不想动,也没力气动。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偶尔周围等车人看自己,他也不在乎。
听见一个孩子问妈妈:“妈,这个叔叔怎么了?”
“不知道啊,”妈妈看他一眼,“可能是小偷吧,偷东西被捉,让人打了呗。”
孩子没说话,从衣兜里掏出个小小布钱包,脱下毛线手套,从里面拿出两块钱。她小心翼翼的走到冷刚跟前,弯腰把钱放在冷刚肚子上。起身,犹豫了一下,伸出小小的手指,看着冷刚的脸,犹犹豫豫的在冷刚鼻子下探了探,倏地收回,转身跑回妈妈身边,小声说:“有气!有气!他原来是有气的!”
妈妈嗔怪她一句。等汽车来了,上车走了。他们母女一转身,后面露出一个女人。
那女人走进,冷刚睁大眼,认出来那女人是蒙东妤。蒙东妤走进冷刚,弯腰蹲下,她说:“下班我出来走走,刚才看见你……”
“你别碰我!”冷刚推开她手。
蒙东妤就蹲在他身边,相距10厘米,俩人都不说话。
半天,她问:“你怎么啦?”
冷刚懒得理她,又过半天,看她还盯着自己,说:“怎么啦,你看不出来吗?……刚才那女人不是说了么,偷东西被打的!”
蒙东妤还是不动。半晌,冷刚低声说:“你箱子我知道在哪儿,明天我给你拿回来。”
蒙东妤眼泪立刻下来了。
“说了你别碰我,”冷刚推蒙东妤,力量异乎寻常的大。她没防备,被推了个跟头。“他妈的你离我远点!”冷刚说。
蒙东妤没说话,起来擦了擦眼泪,转身就走。走出去几米。
“站住!”冷刚喊,“借我20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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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只有一个女孩子 在人流如潮的站台上吻我
此生只有一个女孩子 在人流如潮的站台上吻我的嘴唇
此生只有一个女孩子 在大海的波涛中吻我
此生只有一个女孩子 在大海的波涛中吻我的灵魂
此生只有一个女孩子 吻过我后就高飞远走
此生只有一个女孩子 远走高飞时带走了大地和天空
暴力史 19
从出租车上下来,冷刚摇摇摆摆的走上三楼。拿钥匙开门。听后面有人说:“小冷回来啦 ?”冷刚回头看,是房东,一个小老头。冷刚伸胳膊把屋里灯打开,转身站门口了。
“小冷,你现谙掳嗤ν淼墓ぷ髡嫘量唷!毙±贤反蛄烁龉笆钦庋阆衷谧?约 还有两个多月就到期了,后面你还打算不算续租呢?没别的事儿,我就是问问。”
“请进,”冷刚说,“他走进屋里,现在我还不知道,可能不租了,也可能租十年。”
“十年?”老头挺惊讶。
“现在不知道,后天答复你。”
“好,好……你脸怎么啦。”老头看见了冷刚的脸。
“我现在很累,改天再聊吧。”
“好,好,改天聊。”老头看了他脸好几眼,关门走了。
小老头一出门,冷刚先把灯关了,黑灯瞎火里,他拖了把椅子,对着窗户,放在屋子中间。他坐倒在椅子上。他看见对面楼里一个没挂窗帘的窗子里单身汉在看电视;他看见另一个窗子里小两口吵架,摔了两个盘子碗;他看见对面楼所有的灯光都熄灭;他看见楼下马路边路灯发着幽幽的光;他看见东方的晨曦渐渐放大。
他在椅子上坐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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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3月18日 下午2点 冷刚租住的住房
冷刚迷迷糊糊的醒来,没理正响的手机,还想继续睡。手机停了又响,如是三次。冷刚从兜里摸出手机,是个陌生的号码,他随手关了手机。
浑身酸痛,他走几步,趴在床上,但是睡不着了。过了一个钟头,他起身,脱掉外套,走到洗手间,双手扶住水池照镜子。脸上的瘀伤好了很多,肿已经消了大半。他忍着疼用清水洗了把脸,擦干。换了件厚羽绒服,他拿上车钥匙出门。
上了他的捷达车,冷刚打火启动汽车。天时尚早,但是天昏地暗,交通台说今天是今年第 一个沙尘暴天气。向西开10分钟,到了一家银行门口。冷刚进去,先在柜台取了3000块钱 。他点了点,把1900块钱放在钱包的一个小隔儿里,剩下的1100放在另一个隔儿里。然后,他对柜台里的职员说:“麻烦你,我想开一下我的保险箱。”
职员给他找了一个保险箱业务部的年轻小伙子,冷刚出示了驾照,签名。小伙子领他到了保险箱库房。小伙子先用一把钥匙插进冷刚保险箱的一个钥匙孔,转了大半圈,然后对冷刚笑笑,“有事请您叫我,我就在外面。”
“谢谢你,”冷刚点点头。看小伙子出去了,他拿出自己的钥匙,插入另一个钥匙孔,打开了保险箱门。冷刚抽出一个钢制的长条箱子,单手夹着,进了旁边的小房。
把小箱子放桌子上,冷刚回头看看,确定没人。他从箱子里拿出个沉甸甸的牛皮纸袋子。绕开袋子口的线绳,从里面拿出个毛巾裹着的小扁包裹。他把包裹放在桌子上,几下扯掉毛巾,伸右手把一支64式手枪拿起来。
这是把崭新的64式,青海化隆县仿制的“化隆造”,工艺精美,制作精良。他右手掂了两下,把枪交左手,端详起来——枪长155毫米,重650克,握在手里轻重适宜,很趁手。
他退出弹夹,平放在桌上。打开手枪保险,举枪,手臂平伸,对着墙壁扣几下扳机——他听到清脆的“咔咔”声。又把枪口对着自己左眼,看一下,枪膛里的烤蓝发着幽幽的光。
他拿起白毛巾,擦掉枪油。把枪轻轻放毛巾上。然后拿起桌上弹夹。右手扳弹夹,左手退子弹,笨拙的把弹匣里的子弹都退出来,一共三颗。他把三颗子弹摊在掌心,拈起一粒,举在眼前看——7.62毫米口径弹,黄澄澄的,稍微有点沉。他换了一粒看,再换一粒。确定外观没什么瑕疵后,把三粒子弹压回弹夹。
他倒提手枪,往枪柄的弹舱里瞟一眼,靠近弹舱口的地方刻着小小的“群科牙曲滩”五个小字。他把弹夹插进弹舱。拉套筒,复进簧压缩又弹出,一颗子弹上膛。他把安全保险、到位保险、自动保险保持开的状态,只关上射击保险。
冷刚又掂掂64手枪,然后把手枪别在后腰皮带里。然后把毛巾、牛皮纸袋都放回小箱子。
做完这一切,他觉得浑身无力,心跳得厉害,于是他顺着桌脚出溜到地上,靠桌脚坐了。
外面的银行职员小伙子等了半天,也不见冷刚出来。犹豫了一下,他开门进保险柜库房,没人。他走到小房门口,问道:“先生,有什么需要吩咐的么?”
没有回答,他进小房,吃惊得看见这个人近中年的男人靠坐在地上,青紫的脸上满是苍白。
“先生,你有什么不舒服么?”小伙子弯腰凑近问。
冷刚伸出右手,几乎触到他的脸:“给我根烟!”
小伙子下意识的躲了一下,直起腰:“先生,我们这里禁止吸烟!”
冷刚手保持伸出的姿势:“给我根烟!”
“先生,这里禁止吸烟。”
冷刚手保持不动,过了一分种。“给我根烟!”冷刚声音高了许多。
“我,我不吸烟。”小伙子有点慌乱。
“我也不吸。”冷刚伸着手,大声说,“给我根烟!!”
小伙子转身就走,出去转了两转,找到一个坐着的职员:“王哥,给我根烟!”
王哥看他一眼:“你不是不吸烟嘛,这里也禁止吸烟。要烟干吗?”
“王哥,你就给我一根儿!”小伙子说。
“这么严肃干嘛?”王哥看他一眼,从口袋里掏出包玉溪,小伙子捡出一根,转身走了。
小伙子进小房,把烟给冷刚,冷刚把烟卷叼嘴里,发现没火儿。小伙子快步出去,片刻回来,拿个塑料一次性打火机,给冷刚打着火。
冷刚深深的吸了一口,烟都吞进肺里,猛然剧烈地咳嗽,良久方息。他转头冲年青小伙子笑笑。小伙子看冷刚坐在地上,膝盖蜷着,左手搭在膝上,右手拇指食指夹着烟,一口一口慢慢吸烟,吐气。良久,冷刚把烟头在地面上捻灭,随手把烟头扔自己羽绒服兜里,站起来,拿起小箱子,和小伙子来到保险柜前。插入箱子,锁好。看小伙子一眼,冷刚说:
“谢谢你!”
看冷刚走了,小伙子出来。王哥问:“谁要烟啊?”小伙子指指冷刚背影:“一个客户。”王哥抬头看一眼:“库房里吸烟是违反规定的。”
“我知道,不过我看他脸色惨白,不知怎么的,感觉他要是没那烟,就会死在当场似的……”小伙子解释。王哥看小伙子一眼,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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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半半个多小时,冷刚到了建筑民工简易房,旁边的建筑工地依然机器轰鸣。他把车停门口,没理望风的秃子,直接往里走。秃子跑到前面领路,绕过两排房子,到了小院。进院子,秃子推开门,在门口喊:“辉哥,那人来了。”
“知道了,秃子,你还去外面看着点儿。”
“是辉哥。”秃子走了。
冷刚进去,回手关门,走几步站在屋子中央。辉哥坐在屋子尽头,旁边站着大耳贼。冷刚旁边靠墙的地方还站着两个大汉。
“钱带来了吗?”辉哥问。
“带了。”不过我要先看见箱子。
“可以。”辉哥很干脆,看大耳贼一眼。大耳贼进里屋,把拉杆箱拎出来,放辉哥旁边。然后看辉哥一眼,辉哥点点头。他走到冷刚面前,伸出右手。
冷刚打开钱包,把1900块钱给大耳贼。大耳贼回辉哥旁边,把钱递给他。辉哥点点,很满意:“不错。重合同守信用!到底是素质高的人,一分不差。”他从兜里掏出冷刚的身份证,交给大耳贼,“连箱子给这位冷刚兄弟!”
冷刚接过身份证,放钱包里。弯腰一拎箱子,脸色变了,他快速拉开箱子拉链——里面空荡荡的。
冷刚急了:“里面东西呢?”
“里面没东西啊,你没看见么?”辉哥笑吟吟的。
“明明原来有的。”
“没错,是有。”辉哥说,“可是你只说买箱子,没说买里面东西呀。”
“你这不是骗人么!”冷刚声音很高。
“你瞎嚷嚷什么?”大耳贼不愿意了,就要上来。
辉哥拉住他,“诶,冷兄弟,话可不好这么说。这么多人昨天都在,你只说买箱子,没说买里面东西——重合同守信用,这个我们要遵守协议对不对。协议里没有的你再要那就是贪得无厌了。我最讨厌贪得无厌的人……”
“你要多少钱?”冷刚打断他。
“很直率嘛你——三万块,一口价!”辉哥看看冷刚已经发红的脸,笑意更浓,“你要是想一件件买,也可以啊,那些女式外衣外裤内衣内裤都可以卖给你!不过零售肯定比批发贵!这点你要想清楚!”
冷刚没说话,浑身哆嗦,脸更红了。“喔喔喔!这位兄弟,我要提醒你,太激动容易得心脏病啊!你要是犯病了,我们可以送你上医院,不过要收费的噢!”辉哥快笑出声了。
冷刚抖得更厉害了,上下牙齿居然“咯咯”地开始互相碰撞。“哎唷!你不是要哭了吧,三十多岁人掉眼泪可是很丢脸的唷!”辉哥终于哈哈笑了,“我建议你不要哭!哈哈哈。”
冷刚牙齿不撞了,身子也不抖了。“真听话,哈哈!我靠,比我儿子还听话,你这是孝顺我啊!”辉哥接着笑。
忽然,他不笑了。他看见冷刚面容扭曲,脸上忽然都是笑意。那笑意极其古怪,有点象精神病院里某些精神病人的笑。冷刚满面笑容瞪着他们看。大耳贼受不了了,上来猛推冷刚胸膛:“笑什么笑!”
冷刚踉跄两步,坐地上了。“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冷刚笑出了声,沙哑又尖细,听得其他人毛骨悚然。
“我靠!”大耳贼只觉得自己汗毛倒竖,浑身发麻。他又要上来踢冷刚。
冷刚忽然不笑了,他停住笑,平静的说:“我改主意了!”
“噢?改什么主意?”辉哥松口气,让大耳贼让开视线,“箱子你不要了?可以,不过钱你是要不……”
“箱子我当然要,”冷刚站起来,“箱子里东西我也要,一样也不少!不过我不打算给你们钱,一分也不给!”
“哎唷!挺牛逼嘛!”辉哥拉住要上去的大耳贼,笑嘻嘻的,“有想法!有风采,有许文 强风采!东西可以给你,可是你凭什么要呢?”
冷刚不说话,右手背后,伸进羽绒服下摆,抽出枪平举,对准辉哥脑袋。
几个动作只是一瞬间,屋里人全愣住了,极其安静,只有外面的风声呼啸。过了半分钟,辉哥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象!挺象的嘛!这年头仿真枪质量真好,跟真的一样!”他紧紧盯着冷刚眼睛。
冷刚不说话,打开射击保险,迈步向前。大耳贼立刻向旁边退,辉哥坐椅子上,想站起来,腿有点软,没起来。冷刚两步走近。“你想清楚,非法持有枪支,持枪威、威逼他人,可是重、重罪啊!”辉哥脸色儿跟刷墙灰似的,有点口吃,“被捉住,你这辈子就完,完了!”
冷刚站住,枪口离辉哥脑门正中半米远。短短瞬间,辉哥脑门全是汗,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往下掉,嘴动动,已经出不了声了。冷刚面无表情,枪口右移,对准辉哥右肩,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低沉闷响,屋里立刻一股硝烟味儿,子弹击中辉哥右肩头肱二头肌外侧,撕下鸽子蛋大小一块肉。椅子后翻,辉哥毫无声息,往后就倒,“扑通”仰面朝天。
屋里其他三个人全看辉哥右肩,大片的血迹迅速从衣服破损处洇出。三个人浑身都哆嗦起来。辉哥回过气来,颤声说:“你持枪伤人,伤害守法公民!违反,违反国家法律!”
冷刚上前,弯腰,左手前前后后,给他七八个耳光,辉哥闭嘴。冷刚左手揪住辉哥领子,往后拖了两步,开口说:“把嘴张开!”辉哥紧闭着嘴,冷刚用枪管猛戳辉哥的腮帮子两三下,第四下的时候感觉里面的一颗槽牙都松动了,辉哥还是不张嘴。
冷刚手枪下移,对着辉哥左大腿,扣动扳机。又是一声枪响,辉哥左大腿外侧多了铅笔粗细一道血槽。冷刚把枪口对着辉哥嘴:“把嘴张开!”
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听话了,辉哥慢慢张开嘴。冷刚枪管前伸,往辉哥嘴里就是一捅。辉哥嘴里“呜噜”发出含混的声音,冷刚又使劲往下捅,辉哥双眼翻白,没了声息。
冷刚看辉哥脸一眼,转头看大耳贼:“把东西都拿来。”
“是!是!”大耳贼嘴上答应,就是不动地方。冷刚眉头抖了一下。大耳贼喊出声来:“我不是不去!不是不去!!我是腿软动不了……大哥,大哥,你给我两秒钟,给我两秒钟!”
“我们不熟,我不是你大哥!”冷刚说。
大耳贼不敢答话,慢腾腾的往外走。走到门口,他手刚碰到门。“站住!”冷刚说,“你过来。”
大耳贼呆立了片刻,转过身,脸上都是眼泪。冷刚就看着他,大耳贼象被目光牵引,一步步挪过来,走到冷刚两步远的地方,不动了。
冷刚蹲着,要仰头看他,于是他说:“你跪下!”
大耳贼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大哥!啊,不!大爷,大爷你饶了我吧!我错了!我错了
!”
冷刚笑笑:“知错就该,态度挺好嘛!”他从辉哥嘴里抽出枪,对准大耳贼眉心。“淅淅嗦嗦”轻响,大耳贼裤裆一片湿,有水往下流。
冷刚面无表情,枪口左移,对准大耳贼肩头外侧,又是一枪。子弹在大耳贼肩头留下血槽,穿门而过,门上多了个小洞。一缕夕阳射入屋中,是个灰尘与光的柱。 “不好意思,我怕离远了打不准。”冷刚说。
大耳贼一动不动,闭着眼,身子也不抖了。“你听着,现在把箱子里东西都拿来,要是那些东西上沾了一滴血!你也不用回来了。”冷刚说。
大耳贼睁开眼,愣愣地开冷刚,忽然开口说:“是!一定回来!”起身小跑出去。过了一分种,他右手拎个塑料袋,小跑回来。进屋他把塑料袋放地上,颤抖着打开拉杆箱,把袋子里东西都倒箱子里。
冷刚看了一眼:“还有一盒巧克力!”
大耳贼立刻起身,到里屋,拿出巧克力盒子。“打开!”冷刚说
大耳贼咧着嘴,双手颤抖,打开盒子。冷刚看一眼:“怎么少了半盒巧克力?”
“吃了。”大耳贼说。
看见冷刚又要从辉哥嘴里拔枪,大耳贼喊道:“他吃的!他吃的!!”他指辉哥。
“你怎么吃一半,留一半啊?”冷刚看着大耳贼,问辉哥。
辉哥没做声。大耳贼连忙指指辉哥嘴里的枪管。冷刚拔出枪管。辉哥舌头差点被枪管给捅喉咙里,他立刻翻身,使劲咳嗽,声震屋瓦,吐出的口水里全是血——冷刚的枪管把他舌 头都快捅烂了。
过了好一会,他咳嗽的差不多了。冷刚又问:“你怎么吃一半,留一半啊?”
“我,我,我想留着慢慢儿吃。”辉哥不似人声。
“把盒子盖上,放拉杆箱里,把拉链拉上。”冷刚坐椅子上,对大耳贼说。他翻辉哥的兜,翻出了一大卷钱,也不知多少,都塞自己衣服兜里,然后他看屋里另两个人,他们立刻低头,使劲往墙上靠,好像力气足够大就能缩进墙里一样。大耳贼装好东西,看冷刚一眼,低头把拉杆也拉了出来。
冷刚起身,右手持枪,看着他们,回身抡腿,照辉哥脑袋就是一脚,一声闷响,踢得辉哥半边身子侧移了5厘米。然后冷刚转身,左手拉住拉杆箱的握柄,走向门口。
一拉门,秃子正站门口发呆。看见冷刚,他手里的枪和屋里地上躺着的辉哥,秃子僵住了。冷刚后退一步:“你进来吧。”秃子始终面对着冷刚侧身往里移,移了几步,转身往里,又回头看了冷刚一眼。
冷刚走到门口,忽然站住了,停了片刻,慢慢的回身。屋里所有人,都立刻往后退了半步。冷刚松开拉杆箱,拎着枪,快走走到秃子面前,抬腿,用脚掌踹了秃子一脚,秃子退了半步,后背撞墙。
冷刚看秃子,秃子看冷刚,俩人大眼瞪小眼儿,僵住了。很安静,冷刚觉得该说点什么,可是一时想不起内容。更安静了,冷刚觉得有点尴尬,为了缓解一下,他抬腿又使劲踹了秃子一脚,在肚子上。这下比较重,秃子捂着肚子慢慢蹲下,他不敢看冷刚了。
“看什么看!我最烦别人赖唧唧的看我!”冷刚终于想起一句。他扫了大家一眼,回身走到门口,左手捏住拉杆。迈了一步,不动了。其他人立刻不呼吸了,全憋着,生怕出一点点声儿。
冷刚转过来,开口道:“你要是想报警,没问题,出这儿往南两公里,就是这儿的派出所,所长姓廖——我没跟他吃过饭。”说完,他扫视这些人一眼。这才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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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刚走出平房。把箱子放后备箱里,上车开向旁边的工地。到了工地,冷刚挂P档,放手刹。出车门,他走上建筑工地,工地中央是个大深坑,坑底有个更深的方形深坑,旁边一台灌浆机正轰隆隆的往里倾泻水泥,浇注地基。
没人注意冷刚,他从腰里抽出64手枪,低头退出弹夹,没有子弹。他左右看看,然后挥动手臂,把枪身和弹夹都抛进水泥深坑。片刻之间,大片的水泥就覆盖了手枪和弹夹,没有痕迹。
冷刚回到车上,往城里开去。开了二十分钟,到了一家速递公司门口,他就把车停马路边 上了。他没熄火,把车钥匙留车上,下车取出拉杆箱,进速递公司门,打开拉杆箱,取出 巧克力盒子,放桌上,冷刚抽出100块钱,冲柜台里小伙子说:“一个小时之内把这个箱 子送到昆仑饭店1011房蒙东妤女士收,这钱就是你得。”
小伙子立刻抽出一个单子,让冷刚重复了一下地址,几下添好单子,扯下一联儿,要给冷刚。
“你自己留着吧。”冷刚没要,问他,“你会开车么?”
“会,会!我刚拿的本儿,就是没上过路。”
冷刚又抽出100块钱,递给小伙子:“门口的车是我的,钥匙在车上,你送完东西,把车给我开高梁桥斜街28号,把车钥匙给门口保安。”说完,冷刚拿着巧克力盒子往外走。
“等一下先生。我们公司规定不让私自收客户钱!这钱……”
冷刚没说话。
“先生,隔壁是个花店,我把多余钱买花儿给那位蒙女士,你看好不好?”
“可以。”
“那买什么花儿呢?”
“随便。”冷刚没有停留,扬长而去。
他出门往右,走了五分钟,到一电车站,开始等车。等了一会儿,过来一辆电车,冷刚没上。又过来一辆8路,冷刚上去,从前门走到后门,到下一站下车。在这个车站等了15分钟,又来了一辆8路,冷刚上去,转一圈,又下车。如是往复,过了半小时,冷刚上了第四辆车。
前门上去,车里人挺多。冷刚往里扫一眼,就站住了。他开始慢慢往里挤。前面隔两个人,侧背着他的就是昨天那个外地小伙子小偷儿。车开了一会儿,那个小伙子慢慢把手伸进一个年轻女孩子肩上的包里,冷刚无声的挤到跟他隔一个人的位置。
小伙子胳膊开始慢慢往外缩,还剩手腕以下在包里的时候,“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女孩子包里手机忽然响了,她右臂压住包往胸前划,一下就把外地小伙子手给压住了。
“你要干吗?”女孩子吓了一跳,大声问。说完话,她自己也明白了。
外地小伙子也吓了一跳,他猛的抽回手,脸色由惊愕迅速转成狰狞。“不干吗!”他猛抬起手就要往下打女孩子头。女孩子吓得举手挡头。
冷刚松手扔巧克力盒子在地上,推开身前人,喊一声:“还偷!”左手一把抓住外地小伙子右臂一拽,右手揪住他领子,往怀里一带,小伙子身体前倾。冷刚颈部尽力后仰,然后 头猛地前冲,脑门使劲撞在小伙子头上。一声脆响,冷刚松手,小伙子就往身后人身上瘫 软下去。
周围的人都惊呆了,没人动。冷刚不停留,前进一步,一脸狰狞,双手前伸,猛地掐住人堆里外地口音中年人的脖子,往怀里带。外地口音中年人脸色惊愕,手臂前伸,冷刚觉得 左腹部一下刺痛,不过不要紧,他不是还能站着吗?
他双臂回收的同时,右膝上提,用全身力气撞中年人的腹部,一下,两下,三下!他松开手,中年人一声不吭软在地上。
冷刚回身,脚步摇晃,他拉住那个女孩子,说:“你扶我一下!”
头撞得真晕啊,电影里男主角完成同样得动作,怎么就一点事儿也没有呢?他心里想着。
女孩子紧紧抓住他胳膊,过了几秒钟,冷刚眼前金星少了些。他睁开眼,对那女孩子说:“地上巧克力盒子帮我拿好。”
旁边外地小伙子摇摇晃晃起来了,冷刚抓住他头发往下使劲一拽,小伙子腰就弯成90度,屁股顶身后一个大妈的肚子上。冷刚膝盖猛撞他两下,小伙子彻底瘫了。他左手揪住小伙子的长头发,拉到中年人旁边,大声喊:“停车!!”
售票员立刻喊到:“小于停车,抓住小偷了!”电车一顿,停在路边。售票员打开车门。门口的乘客都下车了,车厢上空出好大一片地。
中年人趴在地上,伸手握住掉在一个人脚下的匕首。那人连忙往后使劲挤。冷刚抬脚两尺高,往下一跺。中年人一声惨叫,手指就弯不了了。冷刚弯腰,右手拎中年人衣领。中年人破羽绒服领子很滑,拖不动。“操你妈!”冷刚骂了一声,揪住中年人头发。
他弯着腰,双手各揪着一个人的脑袋,抬起头看了四周人一眼。大家吃惊的看着他,又青又紫的脸上全是疯狂。疯狗啊!很多人心头涌现出这个词。冷刚静止了片刻,头晕轻了许多。他往后使劲一拽,地上两个人同时一声惨叫。拖了几步,俩人挤在门中间,下不去。
冷刚放开中年人,双手拖住年轻人,三步下了车,拎他到半高,往地上一摔,年轻人脸朝下趴在地上。冷刚站住喘口气,走上前,右脚往年轻人后脖埂子使劲跺一下。
回身上车,把中年人拖下来,中年人使劲抓住冷刚双手,怎么也不松,冷刚几次也没甩脱,把他手腕子都勒青了。冷刚大口喘气,身体往下俯,中年人背贴地上了。冷刚用膝盖使劲的砸他腹部,中年人这才慢慢松手,双手把冷刚手腕抓出了七八道血痕。
周围迅速的聚集起人群。冷刚跪在两人中间,双手支地,大口的喘气。周围人越聚越多。
冷刚喘了足有三分种,头终于不晕了,他站起来。然后盯着周围人看。大家自动都往后退了两步。
冷刚站在小伙子头旁边,抬脚踢他躯干脑袋,踢了十几下,“砰砰”作响。小伙子身子不动,象个死人。他停了片刻,走到中年人身边,中年人挣扎着想起来,冷刚飞脚正中他太阳穴,中年人应声而倒。冷刚又踢了他躯干几下,好像听见中年人低声说什么。
他停下,俯身凑近他嘴,听见中年人说:“求你饶了我,我家里还有上小学的孩子。”
冷刚仰天笑了两声,脸上狰狞神色没有稍减:“对!你家里有孩子,所以我该饶了你;我没孩子,所以你们昨天就使劲打我!”
他站起来,抡起一脚:“对不对?”又是一脚:“对不对?对不对?”
“爸!”一声尖叫,一个小孩子从人群中冲出来,扑到冷刚身上。冷刚没防备,往后趔趄两步,孩子扑到在地。是个瘦小黝黑的小男孩儿,背上一个大书包。
冷刚迈过孩子,继续踢中年人,声音沉闷“砰砰”的响。孩子爬起来,抡起大书包,发疯
一样打冷刚的后背,冷刚不理,还是踢中年人。中年人已经没有呻吟声了。
小孩子把书包抛下,绕过来,猛一扑,双臂紧紧勒在他腿上,双腿半跪着,喊:“你别打 我爸,他是好人!!”
冷刚抬腿甩了两下,孩子拼命箍住他腿,双脚在地上来回拖动,就是不放手。冷刚浑身是汗,脖子上两根青筋暴出来,使劲喊:“你知道你爸是干嘛的吗!!他是个……”声音嘹 亮,简直震动寰宇。
“我爸他是跑运输的!!!”小孩子拼命叫,截断了冷刚的话。他脖子上的筋同样暴着,声音尖锐而凄厉,听得围观的人都一哆嗦。
“哈哈哈!!他他妈的还跑运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跑得是什么运输?哈哈!—他是个……”冷刚忽然停住了——孩子很轻,大概也就50斤,从上往下看去,像个大骨架的瘦狗。他看见孩子使劲仰着头,一双韭菜叶般的小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他,满是凶光。口半张着,一丝涎水流出来。
忽然就静了,冷刚和孩子都不动,他们就这么互相瞪着,象两个雕像。在冷刚头脑中过了很长很长时间,冷刚说:“你放开我,我不打你爸了!”
小孩子不放,还是那么瞪着他。风吹在冷刚满是汗珠的额头,冷刚打了个冷战,他喉结翕动,咽了一口口水,费力地说:“你爸爸他……他……他……他是跑运输的。他欠了我钱,我就……我就打他,我就打他。”
说完这个,那孩子还是不错眼珠地看着他,没有退让地意思。冷刚忽然暴躁起来,抬手给了孩子一个耳光,清脆响亮。
孩子紧闭着嘴,左嘴角一丝红色的血蜿蜒下行,两颗大大的泪珠从他的小眼睛里迅速滚落,再两颗,又是两颗。
冷刚看着孩子的脸,忽然热泪夺眶而出,先是一颗接一颗,然后滚滚而下。
他双手慢慢地掰开孩子地双臂,左手扶住孩子肩,右手手掌轻轻抹去他嘴角的血迹。孩子抬头看他一眼,猛地用脚尖踢了冷刚小腿迎面骨一下,“嗙”地一响,冷刚倒抽口凉气,抱着腿慢慢蹲了下去。孩子转身两步跑到外地口音旁边,坐倒,吃力的把爸爸的头放到他腿上,叫了声“爸”,低下头激烈的抽泣。
这样过了良久。那年轻女子走到冷刚身边,伸出一只手,冷刚左手拉住她手,右手支地一撑,站了起来。女孩子擦擦自己脸上的泪,看着冷刚,笑了:“说实话你打架挺难看的,弓背缩头象狗刨儿,不过你真勇猛……就是最后不好,挺大一个男的还掉眼泪……擦擦吧,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有我这么衰的勇猛么?”冷刚没好气。他从女孩儿手里拿过巧克力盒子。
“你流血了。”女子指指他腹部。冷刚低头看看,衣服上的血已经凝了,“没事”,他说 。
“我叫叶红,在机场工作。能留个电话吗英雄?”
冷刚咧咧嘴,算是笑笑,向她晃晃手,转身前行。
“唉!等一下!”女孩儿跑两步把他拦住:“你叫什么名儿啊?”
冷刚指指自己青一块紫一块的脸:“猪头三!”
沙尘暴有点起了,天地昏黄。绕过女孩儿,冷刚逆风而行,很吃力,短短的头发吹得向后倒伏。他没走人行道,而是直接往马路中间走去,顿时他经过的地方尖利的刹车声响成一片。
走在马路中间,两旁的车辆呼啸而过。他就这么走着,脚下踩着黄线,右手紧紧抓着巧克力盒子。冷刚把双臂平伸,上身在大风中轻微的左右摇摆——他体验着飞起来的感觉。羽绒服向后鼓起,右袖口撕了一个口子,大片大片的鸭绒从里面洒落,被风吹起,在他身后飘舞摇摆,飞上天空。
叶红站在那里,看着他在马路的中央摇摇摆摆,慢慢走远。走了十几米,在满天黄尘中他忽然回头。是直觉吧,叶红觉得他看着自己,嘴角上翘,那是一个微笑,配合着他青紫肿胀的脸,说不出的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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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只有一个女孩子 在人流如潮的站台上吻我
此生只有一个女孩子 在人流如潮的站台上吻我的嘴唇
此生只有一个女孩子 在大海的波涛中吻我
此生只有一个女孩子 吻过我后就高飞远走
此生只有一个女孩子 远走高飞时带走了大地和天空
暴力史 20
2005年3月20日 晚上7点 冷刚租住的住房
终于睡醒了,冷刚躺在床上,满意的伸了个懒腰,生活真美好。他胳膊支住身子,咕咚咚喝了大半杯水。躺回床上,仰天发呆15分钟。想起什么,拿出手机,从来电里选个号码,拨号。
电话响了几声,通了。
“喂,蒙东妤吗?”
“是我。”电话里的背景音好像有点嘈杂。
“我冷刚。”
“嗯。”
“不好意思,才回你电话。”
“没事……你这两天又没上班。”
“嗯,我估计我快被开除了。”
“你没请假?”
“请了。我说我妈病了,快死了。”
这个理由显然出乎对方的意料。对面安静了片刻,“那怎么还会开除?”“时间长啊,我都一个星期没上班了。有人会说我势利,老总刚受伤,我就开溜……公司柳经理肯定跟你个外面人贬我来着,说一个萝卜一个坑,冷刚当不了萝卜就别占坑!再难听的我就不预测了。”
蒙东妤没评价。
“我没说错吧。”冷刚停了一下,又问:“你现在在那里?”
“我在俏江南,那个四川饭馆。”
“正好,我请你吃饭。”
“我饭快吃完了。”
“那我请你饭后甜点。”
“你吃饭了么?”
“还没。不过不要紧,不饿。”
冷刚没等蒙东妤答复,接着说:“不过在你答应之前,我要告诫一下。”他咽口唾沫,“——我找箱子全是为了我自己,给你拿东西就捎带脚儿。”
他听那边没动静,好像只有蒙东妤的呼吸声,继续说:“那天,在电车站,我觉得表现得挺恶心的……”手机那边好像连呼吸声都没了。
“别误会啊,我是觉得我自己恶心。”冷刚发觉没说清楚,连忙补充。沉默。过了一会,蒙东妤在那边说:“我知道,我不会感谢你的。”
“Ok!那我们就吃饭!不对,吃甜点心——我是说如果你还想吃的话。”
“当然。行。”蒙东妤说,“你来吧。你知道地方吧?”
“知道。”冷刚说。电话还没断的时候,他听见那边好像模模糊糊有人说话传来——“婚前好友吧东妤姐?不行,我一定要……”电话断了。
冷刚撂下电话,去卫生间弄弄枕头压乱的头发,又照照镜子——脸上的伤比当初看起来的要轻得多,现在青紫已经消了大半。他穿上件夹克出门。
到了俏江南,冷刚上楼。看见远处一桌,面对楼梯口方向坐着蒙东妤。背对着他坐着个女人。
冷刚走过去,蒙东妤站起来。还没对话,背身的女人也站起来了,她转过来,是个贼眉大眼的大妞儿,看面相儿不到三十岁。
没等他们两个开口,大妞回头看一眼蒙东妤:“是这位?”然后头转回来,一双贼溜溜的大眼睛用一秒钟时间把冷刚扫描一遍,又迈开步子,绕冷刚转了一圈,最后,居然把头稍微凑近冷刚,鼻子耸动,嗅了两下。
她停下来,回头对蒙东妤叹道:“朴素!朴素!”
然后哈哈一笑:“走了啊,东妤姐!”抓起大衣手包,又跟不远处一桌的几个人挥挥手,“咱们走!”
东妤苦笑了一下,说:“那再见吧。”然后她挡住大妞儿,“好久不见,告别了,咱们拥抱一下。”
大妞反应奇快,麻利地向后倒退两步:“别,别!东妤姐,你那拥抱我扛不住!”
赶快又跟旁边几个人挥手,从冷刚蒙东妤身边走了。看到冷刚神色,交错而过地时候,她
对冷刚笑笑:“没被东妤姐拥抱过吧,嘿嘿,嘿嘿嘿!”两声奸笑,声音清脆悦耳。
冷刚看大妞儿下楼,转身。蒙东妤已经坐下了。
“你是一个人来吃饭?”冷刚问。
“是啊。”
“那位?”冷刚问。
“一个朋友,好久不见了,没来得急给你介绍。”蒙东妤说。
“没事儿。反正我也不认识……怎么我就从来没在饭馆遇到过任何认识的人?”冷刚有点感慨。
“吃得太少呗!这个话你听过吧——给一只猴子一部老式打印机。它在上面乱蹦,就会在纸上打出字母——当然,通常,那是无序的。但是,偶尔,会出现一个单词……”“只要时间足够久,迟早会出现一个正确的词汇,句子序列。在许许多多正确词汇句子序列里,如果正确序列足够多的话,会有一个序列跟一本不列颠百科全书一摸一样——就是说,猴子打出了一部不列颠百科全书。”冷刚补充。
“冰狗!” 蒙东妤赞叹。
“嗯,只要我外出吃饭次数足够多,迟早我会遇见一个我认识的人。你真会鼓励人!——可是遇到谁比较好?”冷刚像是问自己。
“遇到你最想遇到的人。”蒙东妤说。
“嗯,”冷刚点点头,“行。就是她了。”
“谁?”
“嗯,”冷刚看她一眼,“我最想遇到的人。”
冷刚犹豫了一下:“诶,刚才那个女人,我看着就是有点眼熟似的。”从蒙东妤嘴里“嗤”的发出一声:“你也这样啊?”
冷刚没明白。
“看见眼睛大点,声音甜点儿,年轻点的小姑娘,就要说认识,一副意犹未尽相儿。”
“我是真看着眼熟。”冷刚正色道,用左手拇指食指比了个一厘米长度,“不过只有这么一点点儿看着好像哪儿见过是的。”
蒙东妤没搭腔。“要什么甜点心吃?”冷刚问。
“我要吃冰淇淋。”
“这儿四川菜馆,能有冰淇淋吗?”冷刚怀疑。
“只要你肯付出,一定有的。”蒙东妤对冷刚说。
果然,等的时间长点儿,冰淇淋最终还是上来了。
拿勺子舀冰淇淋吃了一口,低着头,蒙东妤说:“谢谢你的花,……不过我结婚了。”
“结婚好啊,生活安定啊。”冷刚没走脑子,“诶?你跟我说这个干吗?”他觉得不对了。
“你知道,那个……”蒙东妤用手比划了一下,“……花。”
“噢。”冷刚点点头,不过他还是没明白,“花怎么了?”送花是速递公司人的主意啊。
“没什么啦。”看着冷刚,蒙东妤说。
“也是,”冷刚想想,“我应该能看出来。不过你怎么没戴戒指啊——听说你们这些洋华人,都随鬼子习惯。”
“你不要讽刺我,你不是也留过学吗……我皮肤有时候金属过敏,所以有时候不带。”蒙东妤解释。
“估计你还有孩子……你孩子还好吧。”
“不错。诶,你怎么知道的。”蒙东妤比较意外。
“我们接触不多。不过以我们有限的两次接触来看,能感觉到你跟我妈是的。”然后冷刚双手扶桌子,侧身低头——原本在蒙东妤面前的冰激凌从他身边飞过,正中冷刚身后一个上菜的服务员腰部。
“我有那么老嘛!”蒙东妤大怒。
冷刚没答复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他先回头跟服务员摆摆手表示歉意,然后转回来开始拽文:
“‘我觉得你比年轻时还要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年轻时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貌。'”可能是这两天心情比较好的缘故,
冷刚觉得自己说话太轻浮,在桌子地下他用手掐了自己大腿一下,力度没掌握好,很疼,他咧了咧嘴。
“你敢说我象老太太杜拉丝。”蒙东妤脸色儿都快变了。
“我其实是说你会关心人。”冷刚变严肃了,“意思没表述清楚。”说完连忙起身跟服务员道歉。服务员把冰淇淋收拾了,冷刚才坐下。
冷刚把自己的冰淇淋推给蒙东妤:“我没动过。”
“你吃吧。”
“我再点一份……其实我有点饿了——一天没吃饭,睡了一天。”
冷刚吃了口“麻婆豆腐”,问:“箱子怎么样,没坏吧?”
“没有,就是划了好几道儿。我要谢谢你!难以想象,你是怎么找回来的——你怎么找回来的?”
“感天动地窦娥冤呗。我使劲的攒人品,人品到了,东西就回来了。”
“……请问,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找东西的过程很丢脸,我不想说。”犹豫了一下,冷刚接着说,“大前两天我的形状你也看到了。我挺感谢你,但是你知道,我那样子……不想让认识的人看到。”
“我知道。”蒙东妤不抬头,轻轻说。她用小勺子在冰淇淋里搅来搅去,冰淇淋烂成了粥。
“箱子里东西没少吧?”冷刚问。
顿了一下,蒙东妤说:“没有。”
聊了有将近一个小时,冷刚彻底吃饱了。“怎么样?我送你回去?”冷刚问。
“这么早。”蒙东妤说,“然后你有什么事儿吗?”
“没别的事儿,”冷刚说。“我要去看我妈……去医院看。”看到蒙东妤探询的目光,冷
刚解释。
“你母亲真病啦?我以为你请假是……”
“当然真的,病的不轻。如果你没意见,我就送你回去了。……怎么你不想现在回去?”
“现在太早了。”
“可以看你亲朋好友啊,我送你去。”
“该看的前两天已经看过了,别人我不想见。”
“那……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探病?不过探病很闷的。”
“好吧。我答应你的请求。”蒙东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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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只有一个女孩子 在人流如潮的站台上吻我
此生只有一个女孩子 在人流如潮的站台上吻我的嘴唇
此生只有一个女孩子 在大海的波涛中吻我
此生只有一个女孩子 在大海的波涛中吻我的灵魂
此生只有一个女孩子 吻过我后就高飞远走
此生只有一个女孩子 远走高飞时带走了大地和天空
暴力史 21
2005年4月29日 上午11:45 国家安全部办公楼
在部里上班一个星期了。冷刚坐在自己小隔间的转椅上,看着前面隔间背对着他坐的金井襄,有点出神——对新的工作环境,他还是有点不适应。
办公室不太大,算冷刚一共6个人,4男2女。今天9点已经把前一天美国的社会经济政治等新闻选择分析上报,又接近午休,大家都比较轻松。
作为部里为数不多的电脑可以直接连接因特网的科室,大家的爱好基本都是上网浏览。“古怪,古怪”,古川边看网页,一边评价。
“古川,你可小心点。”周宇立刻来了一句,“四局那网管可不是一般网管,号称‘四大名捕'之首,我看比我大学教导主任还凶悍,要是你
看色情网页被捉住,我们可救不了你。”
“没事儿。到时候就找你爸。老人家有人脉啊,可以救我。”古川一点不害怕。
“我爸一个正处级,还退休了,哪里有这个本事……要说‘人比人得死',真是差太多了——听说一局那崔局,是下次他们局调整班子局长的热门人选。”
“不会不会,”大杨不同意,“他提副局才几年?哪里那么快就轮到他?我们这里资历还是很重要的。”
“现在什么时代?30岁博导40岁院士满天飞,有什么奇怪。”古川说。
大杨来劲了:“那不一样,现在院士评选是烂,什么乌龟王八,只要有关系都能上,丑闻一箩筐——我听我老婆说,科大有数学造诣很高的教授,就是评不上院士,那人还是华罗庚的学生——而她们大学一个数学系教授,老大不小的,水平就不说了,一辈子一共就发了7篇还是6篇论文,也要评院士,而且肯定能上!那是因为他姐夫是数学界大学霸。外加那些院士现在是两年一评,机会多多,没太严人数限制——我们部可是严格定编,升职哪里
那么简单?”
大杨开始跑题:“比较有趣的是,那个要评院士的,年纪一大把,居然还去香港一个大学,给那边一个教授打小工儿挣钱,把我老婆都笑死了!”
“大杨说正题……崔局的事儿你听谁说的?”沈雪来兴趣了,并且不满意大杨打岔。
“我爸。昨天他们离退休分东西,他来局里领,听别人说的——你说,大过节的,局里能不能把东西都折成钱?东西一大堆,不值几个钱,拿着还费劲,真没意思。”
“局里不是分奖金了嘛,东西是另外的。再说,别打岔,说崔局的事儿。“沈雪说。
“嘿嘿,”大杨开始打趣,“小姑娘动春心了!嘿嘿。”
“大杨你别胡说啊。”沈雪也不在乎,“我这纯粹是革命同志式的关心。”
“是,是关心,”古川接着说,“就是要是不英俊,不未婚,不是局级,也没这么多人关心。比如我,也未婚,怎么就没这么多人关心?”
“崔局是谁?”冷刚完全没概念。
“帅哥啊,”沈雪介绍,“部里帅哥前5位吧。我认为他能排第四。”
“胡扯,你这是印象分了。十局匡宾比他强。匡宾开朗,崔浩男太阴,阴恻恻的,我不欣赏。”
“你一个糙老爷们儿,你懂什么?崔局那叫阴郁,很酷的。”沈雪嗤之以鼻。
“你尽看光鲜那面了,”周宇说,“听说这崔浩男可是杀过人!手枪暴头!92式‘嗙'的一下,近距离!脑浆颅骨碎片纷飞,崩他满脸……”
沈雪是英语专业毕业,对行动方面没什么知识,听得身子一哆嗦,强笑道:“你就编吧! ”
“我可没编,”周宇来劲了,“他可是负责国内事物加搞行动的人。谁都知道,这搞行动的人,又升得快,必然双手沾满了鲜血。”
“咱们国家不是从70年代末,情报部门就不培养干湿活的了吗?”沈雪问。
“那是境外干湿活的不弄了。都怪红色高棉波尔布特那些鸟人,把我们共产党的名声都给搞臭了!我们也跟着吃瓜络儿!”周宇接着说,“这
国内行动部门可不一样了,那可是真杀真砍!外加捎带脚来个反间谍……”
“反间谍不是六局的活儿吗?”古川问。
“这你就不了解了,部里原来是三十年前两个部门合并组成的,所以内部结构什么的都是两部分斗争遗留的产物,所以有时候机构功能有重叠,当然,也有竞争啦——就说这个崔浩男吧,一直未婚,连有没有女朋友,别人也不知道,我看就是他身上杀气太重,一般女人……”
“一般女人怎么了?我看他挺好。”沈雪说。
“你听我说完啊,一般女人不知道他底细,可是女人都有动物本能啊,感到他身周围有股危险的气息,大家都躲了呗。想想也是,哪个女的跟他约会,哪里会知道他半小时前刚刚洗去脸上别人的脑浆!”
“就你瞎白话!”沈雪不高兴了。
“哈哈!”周宇快活地笑了。大杨古川也乐了。
“你们都见过这个崔浩男?”冷刚问。
“当然,”古川说,“等开人大政协会,公安部那边请我们帮忙时候,你就知道了。”
“什么意思?”
“人大政协开会的时候,公安部那边保卫工作有时候人手不够,会找我们去帮忙——公安国安是一家么,再说我们也没少麻烦人家。”大杨解释,“一般都是我们这些非保密低保密的部门出人。每次去之前,都要进行保卫工作培训,一局负责。有时候崔浩男会讲个话什么的,到时候你就见了!”
“那个排名是怎么回事?”冷刚问。
“部里帅哥美女大排名啊!”古川很有兴致,“这个排名榜可是很严格,不光是部机关,是情报部帝国整个分支机构大排名——现在帅哥榜,总部这边上榜的就匡宾和崔浩男俩人,基本排四五左右。不过,你更应该关心美女榜,
这个……”
“美女榜怎么了?”
“美女榜现在名存实亡,大家都没兴趣排了……”
“古川,你刚才看什么网页啊,还‘古怪'?”金井襄说话了。
“井襄姐,你别打岔啊。”沈雪笑嘻嘻地说。
“是啊是啊,你不能阻挡冷刚了解部里的情况啊。对新加入的同志,我们就是要热情,就是不能热情,也不能阻止别人热情!”古川也笑了。
金井襄站起来往外走。
“冷刚,冷同志,你看井襄姐。”古川说,“——你现在看到的就是,三年来部里美女榜的固定第一名,金井襄!”
金井襄开门出去了。
“她排第一?”看金井襄关上门出去了,冷刚问。
“是。原来美女榜竞争很激烈,三年前井襄姐来部里上班,一支独秀,技压群芳,无可争议,独占鳌头,当然第一名。大家,尤其是女同志,对排榜就没什么兴趣了——你知道,显得其她小姑娘都有点失色。”
“部里原来还议论这个,我以为咱们国安……”冷刚说。
“是严肃,但是私下里活跃一下气氛也是有的。这也有助于提高同志们之间关系嘛。”大杨说。
“我原来一同学——也是解放军国关毕业的,现在在总参二部,听说我们部里有一超级美女,不服,说他们部一个大学毕业生超漂亮,什么腿长,颈长,眼睛大。”周宇说,“非要来我们部来看。我说你也不用来。后来,我找个借口,咱们室一起去总参玩儿——那时候古川刚来,老廖走了——井襄在总参转了一圈儿,那些人都呆了,什么总参第一美女,他们就吹吧。”
“没错,井襄姐刚来的时候,我们这个‘冷衙门'就开始不断有人探访,中午食堂吃饭更是被人关注,连坐一起的我们都被扫描个不停。外地
个下属机构的来部里,都要求在食堂至少吃一顿午餐,我看都是要见见她。开始还把沈雪美得不得了。”古川说。
“你少挖苦我。”沈雪说,“要说井襄姐,真是难得,她现在也就是那种很年轻小姑娘脸上那层晶莹的亮光没有了,眼角稍微有点皱纹,其它
无可挑剔。总参那个小姑娘那天我们还见到了,她个头就比井襄姐矮3厘米至少!说她腿长,我看不但绝对长度不如井襄姐,占身高的比例也不
如井襄大;井襄姐的颈部才算鹤颈!眼睛,……”
门响,金井襄回来了,大家立刻收声。走回自己的隔间,金井襄看冷刚盯着自己的脸看,稍微有点不自在,问古川:“你刚才看什么网页呢?”
古川说:“其实没什么,是个讲弗洛伊德的网页——周宇你要是在诬陷我看色情网页,我就把你那臭事儿都告诉冷刚和井襄姐沈雪!”
“你敢!”周宇一拍桌子,“得了,古川你接着说你那弗洛伊德吧。”
“我大学时候试图看过《梦的释义》,糊里八涂的。刚才看一个网站介绍他那本书,还是看不太懂。也是不耐烦看。哪位给简介一下——我现
在就知道他是一天才,外加他是犹太人,跟黑格尔,爱因斯坦,马克思都是一个种儿的。”
古川看大家。沈雪周宇都摇摇头,大杨说“我不懂”。
古川转过头看办公室一端的冷刚和金井襄的隔间。金井襄靠坐在工作台上,侧头看一眼冷刚,冷刚示意请她说。
她开口:“我也知道不多,就我了解,用最简单的话说——弗洛伊德是个天才,在两个方面。第一,他开创性的提出了‘梦是有含义的'这一
论断;第二,他创建了一个梦到的东西与其含义对应的‘真值表'……”
“井襄,你是学工科出身的吧?”大杨问。
“是。我是电子工程专业出身。”
“我梦到喝酒,是什么意思?”周宇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金井襄说,“我不大懂具体的。”
“代表无忧。”冷刚插话。
大家都看他。
“那我梦见海岛呢?”周宇接着问。
“代表放松。”
“我梦到年轻姑娘呢?”古川问,“别笑别笑!你们别笑!”
“代表舒适。”冷刚说。
“我梦到跳崖呢?”沈雪说,“我梦见好几次了,每次都是感觉自己从悬崖上掉下来,失重,很难受。可是后来心里好像清楚在做梦,又醒不了,很难受。都是快掉到底儿了,一使劲,才醒的。”
冷刚看了她一眼,有点犹豫。
“说啊,是不是你不明白啊?”沈雪激将。
“跳崖代表欲望。”冷刚说。
“噢!”大家都是一声怪叫。沈雪脸“唰”的一下红了。
“你这完全是没根据的瞎对应,这跟算命先生的胡说八道有什么区别?”
“某种意义上,可以这么说。但弗洛伊德的伟大,刚才金井襄说了,就伟大在他创建了这个对应的‘真值表',大家信这个。”冷刚一本正经的解释,“比如跳崖吧,实际上你梦到的是欲望带来的后果。人们有欲望,可是对欲望的满足有恐惧,潜意识害怕欲望的后果,所以梦到跳崖,实际上是对自己的一种警告。是潜意识对自己行为的规范。”
“不过,现在对弗洛伊德,据说很多研究心理学的认为他的东西缺陷很大,不足凭。”金井襄插话。
“我倒是看他对应的挺准,”大杨说,“我有个梦,上不得台面,你给解说解说——我有时候梦见厕所,就是很脏的那种公共厕所,我还在里面,简直迈不开步,这是什么意思?”
大家都看冷刚,冷刚想了想:“这代表恐惧。你在怕什么东西。”
大家又看大杨。大杨想了想,不说话。
“我梦见棺材,代表什么?”
“这个我知道,代表发财。”古川抢着说。
“你那是中国算命瞎子胡说的。”沈雪说。
“至少算是中国版本的《梦的释义》吧,”古川说。
“棺材代表孤独。”冷刚说。
“鸟在笼子里代表什么?”金井襄忽然插话。
大家看她一眼,又看冷刚。
冷刚没说话,转头看了金井襄一眼:“你梦到鸟在笼子里?”
金井襄看他一眼,点点头:“有什么问题?”
冷刚拿起桌上杯子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慢慢把盖子盖上,抬头看着金井襄说:“鸟在笼子里,这代表退休——你想退休了。”
金井襄面无表情。大家看着他俩,没词了,忽然就安静了。
冷刚嗯了一声,说:“其实看弗洛伊德,看《梦的释义》意义不大。他有本书叫《日常生活的心理分析》,写得很精彩,很薄,100多页,200页不到,大家可以看看,满有趣。”
他看看大家:“时间到了,吃午饭去吧。”
大家纷纷离座,出门后,拐过几条走廊。冷刚叫住沈雪:“沈雪!……其实梦到从悬崖掉落不代表欲望。”
“啊!你这骗子。”沈雪如释重负,“那它代表什么?”
“代表你快睡醒了——其实,我不知道代表什么。”冷刚哈哈笑了,“不过我看你当时的反应,或许跳崖真的代表欲望,也说不定。”
沈雪脸老羞成怒,就要斥责冷刚。
“那‘笼中鸟'代表什么也是你编的吧?”金井襄忽然问。
沉默了一下,冷刚抬头,看着她的眼睛,说:“不是编的。那是真的。”他点点头,“那代表着对退休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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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只有一个女孩子 在人流如潮的站台上吻我
此生只有一个女孩子 在人流如潮的站台上吻我的嘴唇
此生只有一个女孩子 在大海的波涛中吻我
此生只有一个女孩子 在大海的波涛中吻我的灵魂
此生只有一个女孩子 吻过我后就高飞远走
此生只有一个女孩子 远走高飞时带走了大地和天空
暴力史 22
2005年5月20日 晚上1:00 国安部办公楼
“上面这是怎么了?”古川一边敲字,一边发泄不满。
“是啊,你说,就是些公开资料,怎么就非得今晚弄完?他们今晚又不会看!明天也不见得看!”周宇帮腔。
“还有分析。”沈雪不高兴了,“不要自己看不起自己,我们是情报分析,不是情报搜集。我们是高级工作!”
“公开!公开情报的分析!”古川纠正她,“我们是分析公开情报的——这大概是这个楼里密级最低的一个部门了!靠!”
“诶,周宇,我和沈雪傻了吧唧的,进了这个公开情报分析的冷衙门。你老头子在这里干了一辈子了,怎么你会在这里?不合常理啊。”古川
接着说。
“才知道问啊,”周宇头都没抬,“无可奉告!”
冷刚弄完自己的东西,抬头看前面金井襄。她还在一边看文件,一边修改自己电脑里的东西。
“你干吗呢?你不是早就弄完了吗?”冷刚敲敲两个隔间之间的隔板,问她。
“修改一下译文和分析的措辞。”金井襄边回答边看屏幕。
冷刚就看着她,她先是在屏幕上某一行删掉一个词,换个新词,想了半晌,又把新词删掉,换上旧词。冷刚又敲敲隔板,金井襄好像没听见。
冷刚站起来,团起一张A4纸,扔到金井襄的屏幕上,金井襄才停下来,转椅旋转180度:“什么事儿?”
“有个问题,”冷刚抽口气,“——你真的觉得我们弄的东西很重要吗?你先别回答,你先好好想想,我们现在弄的东西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别寐良心啊!”
金井襄看他两眼,想想:“不知道。可能不重要。”
冷刚不说话,用一种北美印第安人第一次看到登上新大陆的哥伦布船员的眼光看着她。
于是金井襄说:“不重要。”
“是,不重要。”冷刚说,“‘神六'都快上天了,你看看我们办公室现在还在用CRT显示器;你还‘推测'改‘判断',‘判断'还改回‘推测'!……你还不如有空好好弄弄你那头发,我成天还看得舒心点,现在谁还留马尾……”
“什么?”
“我是说,对一个坐在前面的人来说,自己的服饰装扮要考虑一下群众的心理承……OK,不说这个,你为什么要把那东西改来改去的?”
“不知道……OK,I'm a little bit paranoid, so what?”
冷刚没说话,坐倒在自己椅子上,双手枕在脑后,双腿直伸,搭在桌子上,说:“我忽然有个主意,我准备买6个液晶显示器,19寸的,我们办公室就可以换装了。”
“局办不会批的,再说也论不到你出头。”
“我准备自己出钱。怎么样,你要不要跟我共同出资?50%,50%,怎么样?”
金井襄想想:“要是我不同意,你会自己买吗?”
“当然……”
“那我不同意。”
“我们跟井襄意见一致。”其它四个人不知怎么都听见了,纷纷赞同。
“你们这耳朵,简直比……什么动物耳朵好使?”冷刚问金井襄。
金井襄没理他。
“耗子,耗子耳朵好使。”古川搭茬了。
“……比耗子耳朵还好使。”冷刚终于说完了。
“冷刚,你是不是不打算过日子了?”沈雪心算了一下,“一般牌子的19寸液晶3500一个,6个可以打折,至少也要19000——你受刺激了?”
“活一天算一天。”冷刚笑嘻嘻,“明天周六,谁跟我去买显示器?”
“不要自作多情,我们还没有表示是否接受——为了表示对冷刚的支持,我决定接受这个馈赠。”周宇很严肃。“我也可以去,明天。”
“不好意思,明天女朋友来帝都,不能陪兄弟们去了。”古川又问,“刚哥,你进部里之前,是干什么的?”
“无可奉告。”
“好,不问,”古川脾气好,“为了庆祝刚哥大出血,过两天去喝酒吧。”
“好!”沈雪首先响应,“不如我们去K歌,外带喝酒!”
“不行,太晚了我不行。”大杨说。
“假我给你请。”金井襄忽然说话了,“并且,喝酒算我的。”
“还是我自己跟我老婆请假吧。”大杨说。
“大杨,你个没出息。”沈雪立刻揭发,“上次我们室出去吃饭,你老婆见过井襄姐,是不是就对你管得更严了?你现在下班就回家,今天加个班,电话都来了一打了都。”
“没有没有。顶多5, 6个。”大杨脸都红了。
“我要说一句,”周宇一脸媚笑,“井襄姐,你真伟大!”
“肉麻。”古川说,“你个酒桶。”
“没错,”冷刚不满意,“我奉献了6个显示器,还不够伟大吗?也没见你发骚。”
“5个,”周宇立刻订正他,“不要自我膨胀,居功自傲——有一个是为了你自己!”
起雾了,金井襄骑着自行车出了部里大院的门。后面冷刚蹬着自行车赶上来了:“听说你住白石桥,我们顺路,一起走!”
“你车呢?”两人并排而骑,金井襄转头问。
“车借古川了,他女朋友明天,啊,不,今天早晨到。”
“他可是个疯狂型的司机。”
“知道,我车都被他撞一回了。”冷刚问,“你为什么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啊?”
“锻炼身体……”
“保卫祖国。跟你很相配。”冷刚边骑边点头。
雾气不算很大,象舞台上的干冰蒸发,氤氲飘荡。非机动车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天气不冷不热,稍微有点微风,两个人并排骑着,挺惬意。
忽然,冷刚向左拐车把,自行车上了隔离带,穿过隔离带,上了主路——冷刚骑到了主路正中。金井襄一边惊异的看着他,一边在非机动车道上前进。
“唉!过来啊,很有趣的。”冷刚一边骑,一边喊,还用手对着空荡荡的主路划拉了一下子。
“我还是在这里骑吧!”金井襄不同意。
“哈哈!”冷刚一边骑一边乐,一边鬼头鬼脑的往金井襄这边看,诱惑她,“过来吧,保证比你想象的有趣,一个人独占马路!特别有趣——
简直跟堕落一样有趣。”
“你是基督徒吗?”
“什么?”
“你是基督徒吗?”金井襄大声。
“不是!”
“那你谈不到堕落。我们中国人不讲堕落、救赎这一套!”
冷刚车把向右,越过隔离带又过来了。
金井襄忽然加速。冷刚拼命蹬,越过金井襄半个车头,先减速,车把一别,金井襄就停住了。
“你要干吗?”
“下车,”冷刚说,又看金井襄一眼,“放心,不会害你的。”
金井襄下车。冷刚直接把自己自行车放倒。然后接过金井襄的车,骑上去,骑了十几米,试着双手放开车把,然后骑回来了。
他左手自己的车,右手金井襄的车,推着就往机动车道上走。
“你要干吗?”金井襄跟在后面问。
冷刚走到机动车到中间,把金井襄的自行车交还给她:“我怎么做,你就怎么做,OK?——你信我一次,不会后悔的。”
金井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冷刚跨上自行车,单腿支地,侧头看金井襄。他在主路黄线右边。金井襄也跨上自行车,单腿支地。她在主路黄线左边。
“前边是一个大下坡,比较长!”冷刚指指前面的马路,“现在,前进,记住——跟我学!”冷刚骑车前进。
金井襄也前进,看着冷刚。
冷刚忽然双手放开车把,只是双手稍微离开车把一点:“跟我做!”
金井襄看他一眼,看看自己的车把,双手稍微离开了一点,然后立刻又握住车把。然后情不自禁得看冷刚。
“哈哈,没事,对不对。”冷刚笑了,车把放开更大,侧头看她。
金井襄又低头看自己的车把,她试着松开车把,双手离的远一些——居然没事!她也哈哈一笑,转头看冷刚。
她一转头,重心转移,车头就向右一偏。金井襄的笑声还没有消失,就变成了“啊”的一声,她连忙扶住把,又转头看冷刚。
“没事!双手撒把!”冷刚撒开车把,双手慢慢举高,与肩持平。“看前方,不要看我!”
金井襄转过头,看着前方雾霭岚岚,她慢慢松开双手,慢慢举高,终于与肩持平。“啊!”她兴奋得尖叫。
两个人蹬着车,车子在下坡上开始加速。
“现在,闭上眼睛!”冷刚喊。
“什么?”金井襄以为自己听错了。
“闭上眼睛!”冷刚喊,“相信我!”
金井襄一咬牙,闭上了眼睛。两辆自行车,在空旷的主路上,顺着坡度,滚滚而下。
她感觉躯干松弛又紧张。她感觉双臂被微风吹得摇摇摆摆。她感觉路面向身后飞驰。她感觉雾霭在面颊上呼啸而过。她弯曲双臂,解开发带,
黑发纷飞,她的衬衫猎猎作响,她一颗心飘飘荡荡,她感觉象在飞——她兴奋的高声尖叫:“啊!!”
这个时刻好像很漫长,足足过了半生,她不停得尖叫。忽然雾霭中两道橙色的灯光射来,紧接着是“嘀嘀滴”的汽车喇叭鸣响。
“啊!!!”金井襄叫声更加尖利,她连忙双手扶把,猛向右偏,拐到黄线右边——一辆大卡车紧贴着黄线,迎面呼啸而过。
金井襄和冷刚对视一眼,灯光下,两个人都看到对方额头的汗珠。沉默片刻,他们忽然都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午夜回转飘荡。
两个人并排骑着,冷刚忽然说:“你知道那个鸟在笼子中的梦还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那个梦还意味着渴望释放。你渴望释放自己,金井襄。”冷刚说,“至少书里这么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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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只有一个女孩子 在人流如潮的站台上吻我
此生只有一个女孩子 在人流如潮的站台上吻我的嘴唇
此生只有一个女孩子 在大海的波涛中吻我
此生只有一个女孩子 在大海的波涛中吻我的灵魂
此生只有一个女孩子 吻过我后就高飞远走
此生只有一个女孩子 远走高飞时带走了大地和天空 |